双11期间，陈东方变得忙碌起来，在各大电商平台上研究优惠方案，做任务、抢红包、攒优惠券。

　　作为全职的“撸货党”，陈东方不会错过这次电商大促。这是他一年收入的大头，“618期间，很多人一个月挣了十来万”。

　　他甚至在考虑，把手头囤积的总价约20万的球鞋，折价出手一部分，先回笼资金，以应对双11。按陈东方的说法，4年前他就开始涉足网络撸货，从手机、平板到茅台、化妆品，再到日化鞋饰，从业余到全职，陈东方经历了一个完整的撸货党升级周期。

　　这是中国43万亿元电商市场背后的一个特殊的行业——撸货，俗称“薅羊毛”。

　　大河报·豫视频《看见》记者调查发现，随着“反向消费”观念在青年群体中逐渐兴起，网络撸货也在年轻人中迅速流行，一条依托网络平台从撸货延伸而出的产业链已经形成，每个环节都有人获利。

　　早些年，陈东方也打过工，先后辗转辽宁、江苏等地，干了几年，手头也没攒下钱。

　　2018年，他第一次接触到了撸货。那年，电商平台拼多多在美国纳斯达克敲钟上市，开立社交电商模式，在淘宝、京东等电商平台围堵下脱颖而出。那一时期，各电商平台为吸引用户，纷纷推出的各类优惠活动，成了滋润撸货发展的沃土。

　　电商市场的繁荣，使得撸货群体进一步扩大。近几年，陈东方能明显感觉到，撸货党中的宝妈、大学生、上班族越来越多，一些诸如手机、美妆等热门货品越来越难抢。

　　在撸货圈，越热门的货品，撸货的技术含量就越低。任谁都可以在电商平台大促期间，以较为优惠的价格买到这些货品。

　　专业的撸货党则更进一步，他们掌握着撸货的核心技术——更为优惠的下单方案：同样是一件货品，有人可以用5200元的价格，买到原价7999元的品牌手机。

　　“撸电子数码产品，其实就是套券，店铺券、平台券，还有品牌方推出的一些特殊优惠券，比如苹果的教育优惠券。还有某些银行信用卡会有诸如消费满2000减100的活动。”陈东方补充道，“这些优惠券，有些是自己找的，但主要还是靠线报。”

　　所谓线报，就是某种商品优惠券的获取方法和下单时的搭配方案。每一个撸货党，手上必然有着数十个发布线报的聊天群。

　　陈东方告诉记者，线报群背后的运营者主要分为四种：想要低价进货的实体店，握有大量实体店资源的掮客，售卖撸货教程的撸货博主，还有为商家商品做推广引流的运营，“除了运营，其他几种都会自己研究方案，再提供给群里的人，方便收货和卖课”。

　　李阳就是陈东方口中的实体店老板，他运营着一个线报群。早几年，他跟朋友合伙开了一家手机店，在一座二线城市的手机批发市场里，生意不温不火。一次，一个撸货的朋友找他卖手机，他敏锐地发现了商机：从撸货党手里进货更便宜。

　　没多久，他就建起了一个线报群，最早的群成员就是那位找他销货的朋友，以及他朋友的朋友。为了维护自己的线报群，李阳一头扎进了线报的研究和开发，但收效甚微。不得已，他不停地在别的线报群里混迹，发扬了“拿来主义”精神。

　　解决了线报问题，他又面临了一个更大的难题：如何跟撸货党取得互信，完成这场没有第三方担保的交易。撸货圈并不适用支付宝这种模式，反而发展出了一种简单的解决方式：以熟人和口碑作为担保。这种销货方式，在撸货圈被称为“直下”。

　　在撸货圈，好口碑意味着更大的利润空间。实际上，大部分撸货党都会经熟人介绍，找到几个口碑靠得住的群主，长久地合作下去。这些群主有时会是实体店，有时会是居中牵线的掮客。他们给出的线报，几乎都是“直下”单，抢到货品后直接发给买家。回款周期通常从买家签收快递起计算，3~7天内回款完毕。

　　在掮客组建的线报群里，线报涉及的货品种类五花八门，从电子数码产品到衣帽鞋饰，从美妆日化到零食五金，几乎涵盖了一个百货商场所需的品类。

　　在这位群主每天更新，用以统计撸货党下单情况的在线文档，记录着过去十余天里，货品的流向：线报的收货地址涉及全国多个省市，很多地址都在长期收货。

　　翻看群里的线报，记者发现，几乎所有的“直下”单地址都经过了伪装，真实地址只写到“街道办事处”一级，收货者名字多数带有指定暗号，一个特定的姓氏，或者某样物品的名字。

　　伪装是为了躲避电商平台的检测机制，陈东方告诉记者，“绝大部分货都是各地的批发市场在收”。

　　此外，还有一部分货品会流到收货者手里。收货者自己经营仓库，收购货品再重新封装，最后通过物流批发给各地大大小小的超市、商场。

　　中国传媒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姚林青曾经著文对“薅羊毛”盛行的原因进行过分析。

　　他认为，近年随着平台经济的发展，获客成本越来越高，平台商家的营销手段也越来越复杂，这为“羊毛党”提供了更大的投机空间，使其逐步呈现出职业化、团队化等特征。

　　姚林青表示，这种职业“羊毛党”的行为难以带来社会财富的增长，对社会来说是无效劳动，没有创造价值。

　　另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撸货党被收货者卷走货品，遭遇杀猪盘的事件从未断绝。

　　今年10月23日，数百名撸货党遭遇黄金杀猪盘骗局，被骗金额高约上千万，不少人因此负债累累。

　　11月初，有收货者卷走手机、茅台等一批价值近千万的货品，四百余名撸货党索赔无门。记者获取的一份由受害者自发统计的损失清单显示，有人最高损失了33.8万元。

　　他在全力备战双11，只能抽空回答记者的问题。在他发来的一段微信语音里，除了有陈东方的回答，还有婴儿的哭闹声，那是他今年才出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