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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9年8月15日17点零7分,50万人来到纽约州北部小镇伍德斯托克,还有100万人被堵在路上。

  一场宣扬“自由、反战与性爱”,同时也是音乐史上最重要的音乐节,承载着人们对“理想国度”的信仰,在伍德斯托克坚持了三天。

  此时此刻,大洋彼岸的北京音协大院里,一岁的沈黎晖正躺在木质摇篮里,眨巴着眼睛望向窗外的白墙。

  穿着白色上衣的女青年正在给刷标语的小伙子递毛巾,摇晃的双麻花辫上让小伙子不敢直视,郑重地在墙上刷上鲜红醒目的“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思想”。

  大院里的广播放的正是《大海航行靠舵手》这首歌,每次歌声一响起,就代表父母亲该下班了。

  若干年后,沈黎晖创办的草莓音乐节上,摩登天空的企划们在宣传配图里的白墙上,P上了一样鲜红的标语“让全村都怀上二胎是草莓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则标语所暗示的内容让摩登天空饱受质疑,新裤子乐队的日籍鼓手Hayato也被曾经约会过的女孩们在网络上围攻。

  键盘手庞宽接受采访时半开玩笑的解释说:“没见过世面的女孩都喜欢Hayato”。

  说这话的时候,庞宽显得一脸正义,但他忘了,当初跟彭磊一起组乐队的初衷,也不过是为了吸引女孩们的注意。

  1976年,中国历史正要经历重大转折,一个时代已经落幕,另一个时代正要来临。

  小学三年级,有高人指点彭家,看孩子手指修长,是块弹钢琴的料。家人一合计,一共九平米的屋,要是再搬架钢琴进来,人就得出去。

  直到上了初中,彭磊依旧在少年宫学画画。这段学画画的经历,成为了日后为彭磊敲开音乐道路的敲门砖。

  初三那年,冯小刚拍的第一部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开播了。带起一阵出国淘金的热潮。

  彭磊父亲也赶着潮流去了趟美国,穿的就是剧里姜文那种过膝大风衣。回来后,彭磊偷偷着把那件大衣穿到了班里。迎来一片诧异的目光。

  这所学校没出过啥画家,反而成了中国摇滚最早的黄埔军校。唐朝的丁武,二手玫瑰的姚澜,超级市场的羽伞,龙宽九段的田鹏……

  这所学校里,彭磊还有两个校友,一个是日后的搭档庞宽,另一个是大他们很多届的学长沈黎晖。

  沈黎晖20岁那年,在北京市工艺美校读三年级。从小就想当明星的那股欲望将他推进校园中最能出风头的圈子,比如全是高年级学生的足球队,在黑灯舞会上跳霹雳舞的时髦青年,以及,一个玩儿摇滚的乐队。

  将这些行为放至青春期男性身上,能帮助他们高效达成一个最为直接的目标——泡妞儿。

  激起沈黎晖组乐队欲望的,是留着八十年代新浪潮标志性大长头发的的几个男青年,他们穿着同样新潮的大长袍子在学校里排练Sting的歌,沈黎晖觉得这太帅了。

  沈黎晖对他说:“你会弹吉他吗?于凯回答说:“不会,但我想弹。”沈黎晖想了想说:“好,那咱俩就组个乐队吧。”

  于凯同班的一个大高个儿找到沈黎晖想要加入乐队,沈黎晖问:“你会打鼓吗?”对方回答不会,沈黎晖说:“学吧”。

  那会儿的沈黎晖也只是自己琢磨着弹一点吉他。虽然父亲是上个年代著名的作曲家,自己也是音协大院里长大的孩子,但沈黎晖从未接受过专业的音乐训练。

  技术“都不怎么样”的几个人组成的乐队叫π,水平差得扒不下任何一首成熟乐队的歌,沈黎晖只能自己写,用最简单的旋律。

  当时沈黎晖给自己制定的人生目标是摇滚明星,后来加入的鼓手郭一环与其目标不一致,他想成为大师,打鼓中国第一号,被沈黎晖奚落,“你打一辈子鼓也还是一鼓手,有什么用?”郭一环一想也是,随着清醒成名后便逐渐转为制作人,现任摩登天空音乐监制。

  一年后,有了七八首原创歌曲的π乐队在班级教室开了一场演唱会,特别成功。好多人,走廊里都是踩着不知从哪儿搬来的桌子的人,抻着脖子透过高墙上的玻璃窗往里张望。

  沈黎晖挤出人群去换上了他准备好的演出服——一条破洞牛仔裤,又从人群里挤回来。太兴奋了,第一首歌就唱错了调,“重来一遍”,沈黎晖喊。

  几首歌过后,演出结束,黑板上的字被人群蹭得一干二净,于凯跑回家跟他妈说,“我们成功了!”沈黎晖觉得那就是他玩乐队的顶点,再往后都不算。

  很快,他们成了学校里的明星,女孩们爱慕的小纸条被接连不断地递到他们手中。

  1991年,π乐队更名为清醒。90年代,摇滚的黄金盛世,乐队的萧条时期。乐手的主要收入来源于演出,但那时既没有live house也没有音乐节,他们在各个地下或地上的Party串场,那时面孔的演出最多时一周能有一场,跟老板分票账,收入高的一人一百块钱,而沈黎晖他们只有几十块钱。

  92年,窦唯的女朋友姜昕,在乐队演出还没结束时赶到王菲住的酒店里,堵住了刚洗完澡湿漉漉的俩人。

  没法指望玩儿音乐养活自己。美校毕业后,沈黎晖被父亲安排进中国录音录像公司,

  从小就精于倒买倒卖的沈黎晖发现这是个挣钱行当,于是找人弄了台印刷机,拉上当时在鼓楼摆烟摊儿的个体户朋友干印刷。

  “挣钱的买卖”在头三年赔的稀里哗啦,“那机器特次,什么活儿都印不出来”,沈黎晖拆东墙补西墙,最后赔了20多万。在人均月薪不过300块的1993年,沈黎晖觉得自己到了世界末日。

  “我得背一辈子债,梦想就没法实现,我必须要让我的乐队出唱片”,于是他拿着账上仅剩的几万块钱,找来石头、粉雾、佤族、皇冠和D.D.节奏录了张合辑,就是后来被称为摇滚合辑范本的《摇滚94》。

  没想到这张技术优稚的《摇滚94》,成为奠定沈黎晖中国摇滚后勤部长的基石。

  后来印刷公司走上正轨,沈黎晖到处跑业务,经常穿着西服去排练,胳膊底下还夹着包,一点儿也不摇滚,但这是他和他的乐队继续走下去的必要条件。

  “我从来没有热爱过印刷行业,我相信没有谁会热爱印刷行业,我的目的是赚钱,赚钱就是为了玩音乐。”

  1994年,香港红磡演唱会上,一群香港观众仰着脖子等待着来自大陆的摇滚乐团。在那个年代,大陆对香港的印象还停留在绿军装、大檐帽的印象。

  “一个闷热的午后”,窦唯、王菲、姜昕三个有爱的年轻人在北京四合院相遇了。

  三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前,窦唯左右手分别抓着两个女人,说了一堆诸如“你们两个我都爱,你们两个也都爱我”之类高深莫测的话,居然镇住了场面。可见当时的一线摇滚乐手魅力有多大。

  沈黎晖的印刷厂倒是干得有声有色,一年能进账七八百万。于是为了让自己的乐队听上去有面子,他注册了摩登天空公司,用公司的名义把自己的乐队签了下来。

  但是公司不能只签一支乐队,于是沈黎晖把目光瞄向了北京工艺美术学校的学弟们。

  20世纪90年代,北京孩子如果学习不好,唯一的出路就是上美校。因为家长觉得其他专业的职业高中都是小流氓上的。

  彭磊的专业有机会画人体,庞宽很羡慕,但经过认真思考,他还是选择了另一个姑娘多的专业。

  1992年,彭磊在入学典礼上唱了一首Beyond的《大地》,间奏时还下去跟观众握手。好好的一首摇滚歌曲被他唱成了同一首歌。同学们觉得他是个傻X.

  几个月后,丁武的乐队发行了专辑《唐朝》,震动了京城。那段时间,“摇滚乐”这个词几乎是可以直接翻译成“重金属”的。

  一个叫朴树的高中生,在发小家楼下支着自行车喊道:“哥们儿这辈子就交给重金属了。”

  而彭磊也撕掉了墙上的杰克逊,贴上了唐朝乐队的四个长头发的男人。在他眼中,金属乐就是:美女如云,挥金如土,骑着哈雷,穿越火焰。

  庞宽家在四道口有一间空房,彭磊和发小岳程就在这间屋子里排练。几个人只有一把琴,接上录音机,简单模仿电吉他的失线年那年,比约克来北京演出,几个人跑去看演唱会,熬到快结束,看门的才让他们进去。

  临近毕业,彭磊决定带着自己的“金属车间的形体师傅”,在学校办一场轰动全校的演出。

  这个节骨眼,拿不着毕业证可亏大了。他们只好把演出搬到隔壁经贸大学的活动中心,要求是不能耽误本校学生蹦迪。

  彭磊没想到,把当初怎么也玩不转的重金属换成简单的朋克,竟能跟唐朝一起去香港演出了。

  到了香港,尚笑发现酒店的闭路电视可以点成人节目,但需要付费。于是,他每点完一个,就把电源拔了再插上,以为这样就不用花钱了。

  因为题材的原因,没有在国内播出,于是在《野人也有爱》这张专辑里,彭磊找到出版社,想把电影放在专辑的DVD里,出版社领导看完片子后回答他:“太粗俗了”。

  于是几个人一商量,把电影文件藏在DVD目录里当做彩蛋。因为藏得太深,以至于买了专辑的人,没几个知道里面还藏了部电影。

  2008年,彭磊的父母跟他说:“去看看你在什刹海体校画画吧”。中午一家人在新川面馆吃了碗面,父母觉得他过得太苦,画的画卖不掉,唱的歌没人听,拍的电影也没法上映。

  刘葆走了以后,好在Hayato加入,才填上了鼓手的位置。但缺钱的新裤子究竟还能走多远,谁心里都没底。

  中间亏损的那四年,沈黎晖卖了北京的四套房勉力维持,但大多时间他都躲在花园桥的地下室里没完没了的写歌录歌,“那段时间我们每投一张唱片都是摩登的最后一张唱片的感觉。”

  沈黎晖记得有一年年前,他将公司最后的几万块钱给了一名艺术家当制作费,那时还在摩登天空任职的丁太升特别恨那个艺术家,说“你知道吗,他拿的是我们过节的钱”。

  此后,沈黎晖开始认真对待每一笔预算,比如彭磊在《乐队的夏天》上说他连个弦乐队都不给请。

  看到那笔预算审批的时候沈黎晖质疑了一下,“这钱难道不应该是节目组出吗?他们说节目组预算就给了两万,我说两万能请什么就请什么吧,你为什么要自己额外拿钱干这事?”

  分管商务与市场的摩登天空副总裁沈玥是当时参与举办音乐节的一员,他跟沈黎晖当时都有一种“这事儿肯定能成”的感觉。

  此后国内音乐节遍地开花,高峰期一年两百多个。而摩登天空音乐节和草莓音乐节则是绝对的头部。

  2016年,摩登天空已经拿到了包括天堂硅谷、复星以及君联资本的几轮融资。根据复星2019年上半年的年报,摩登天空的市值估值为12.5亿元。其带动的产业也将在未来达到近千亿级的规模。

  独音唱片的老板郭诚曾说,“自2007年摩登举办第一届音乐节开始,中国80%的乐队应该感谢沈黎晖。经历过来的乐队应该都清楚,

  2019年《乐队的夏天》播出,有记者问:“做乐队是不是都特别穷?”沈黎晖回答:“中国大概300个音乐节,新裤子这个级别的乐队理论上可以每周演一个音乐节,你大概算一下他演十场、二十场多少钱。新裤子已经进了工体开演唱会,门票十分钟就卖光了;去年开巡演还上热搜了。livehouse门票也比过去贵了不少,演唱场地也是千人级别。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商演。收入这件事你得看跟谁比,可能确实就是……节目效果挺好,纷纷打钱哈哈哈。”

  新裤子乐队里彭磊、庞宽加上后来的赵梦和Hayato,比前几年还要活跃,他们都说自己从来没有改变。

  虽然摩登天空的公司里依然有在桌子上蹦跶的人,但似乎变得更有秩序。那些喊着要自由的新新人类们,手机也清一色的装上了钉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