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记者在网上找到一张宣统元年的股票,这是一家清末镇江的印刷企业,探究其背后隐身的人物,竟然发现不少故事。

  上月,记者在网上偶然发现一张“镇江商业印刷公司”的股票,那是上海阳明2015年秋拍的拍品,成交价17250元。记者发现,这张股票注解上写着,“票上总董张麟阁即清末民初著名报人、大收藏家张丹斧”,这引起了记者兴趣,但由于图片小无法深究。

  无独有偶,近日记者在浏览收藏网站时,又发现一张“镇江商业印刷公司”股票(图1),山东卖家标价3万元,这次图片很清楚。记者联络这位卖家,发现他也知晓上海阳明秋拍上拍过同样股票,故此在五年之后开价3万,也算是有凭有据的出价,不是信口开河。

  来看这张清宣统元年(1909年)镇江股票,长约27厘米,宽约13厘米,单面印刷,采用的是与现在一样具有防伪功能的网纹专业纸。湖蓝色线框内上方是企业名称,“镇江商业印刷公司”,中间是黑色魏碑字体,“股票每股龙洋伍圆”。左侧是“第柒佰拾柒号,彬记执照”,右侧是“宣统元年八月”,其上盖多枚姓名章、公司章、骑缝章,这是一个竖版椭圆形双姓名章,最上面的“总”字两人共用,分别是“总董张麟阁”和“总理李秉周”。而骑缝章为竖章“镇江印刷公司”,可惜股票左下角还有一枚大章,因为字体繁复和篆体难识,无法辨认。

  这家印刷企业到底有多早?据我市公开资料显示,镇江最先使用铅印的是清宣统二年(1910年)开业的大成书局印刷公司,但是仅有文字记载,并无物证。而记者看到的这张股票比它还要早一年,这至少有两点意义:一是刷新了我市最早印刷企业的记录;二它也是镇江清末便有股份公司的明证。

  看看他1909年来镇江前干了啥?张丹斧曾在上海编辑过《竞业旬刊》(1905年创刊),1908年底张丹斧又创办月刊《灿花集》确认过眼神,看来是报人无疑了。

  自古以来,中国就是大一统的封建帝国,对民间言论禁锢严苛。进入十九世纪以来,从1815年外国传教士出版了第一份近代中文报刊《察世俗每月统计传》,再到1908年《大清报律》的颁布,中国的新闻事业终于进入了新的章节。《大清报律》为中国第一部新闻法,报律共45条,除收入以前的报刊禁载规定外,还新增不少限制性条款,也因此受到了当时报界的集体反对。但反对归反对,要办报还是要按《大清报律》来。

  《大清报律》规定,凡具备办报资格的人, 只需于发行20日以前,将报刊的名称、体例、发行人、编辑人和印刷人的姓名、履历与住址,以及发行所、印刷所的名称、地址各项,“呈由该管地方衙门申报本省督抚,咨明民政部存案”即可。

  记者注意到这些规定的背后,其实隐藏着一个前提,就是在办报地要有印刷所。这样就又回到了本文第一个小标题,清末镇江还找不到一家印刷公司,所以解决办法只有一个,自己开!

  最近,记者请教身边篆刻爱好者,再次对股票左下角大章识别,终于认出篆体文字为“镇江印刷公司开设江南日报图章”。如果从内容看,甚至可以理解为《江南日报》是由镇江印刷公司开设的。这下,张丹斧除印刷公司“总董”外,还要加上《江南日报》总编的头衔,这枚大印也成为清末镇江报纸与印刷企业“捆绑”共存和销售的证据。

  可惜,有关这份清末镇江的《江南日报》资料太少,记者无从见识主编大人文笔的高妙,只能从寻到的只言片语中揣测当时情况。

  镇江的第一张民办报纸为杜课园于光绪三十年(1904年)创办的《扬子江白话报》,一直办到宣统元年(1909年)。同年,张丹斧的《江南日报》和吴子周等人创办的《医学扶轮报》问世。

  《扬子江白话报》前身是上海创刊的《扬子江》,因文言文版销路不佳而改白话,初为月刊,后为半月刊,内容有新闻、闲谈、小说、文苑、来文等栏目。按现在观点来看,属于休闲小报。而《医学扶轮报》就更跑题了,它是每月一期的医学报刊。从中可看出,镇江当时还没有一种现代意义的城市报纸。

  1909年张丹斧41岁,他主编的《江南日报》在镇江横空出世。之前,张丹斧已在上海创办过《竞业旬刊》和月刊《灿花集》。他是仪征人,世居扬州,当年其办报为何为舍其熟悉的扬州而选择镇江?记者认为可能有两方面考量:其一,清末镇江的开放程度优于扬州,镇江是通商口岸,外国人多,他们对报刊的接受程度较高;其二,清末镇江已有沪宁铁路,交通便利,而且这里的商业街区繁华,居民有消费购买能力,因而从逻辑上来看,这座城市对报纸这种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要高于扬州。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张丹斧在上海的办报经历,促使他想找一个缩小版的“上海”来试验,上海、镇江都是通商口岸,都有外国租界,可以说当时镇江是最像上海的一座周边城市。从《江南日报》取名,也能看出张的企图,他认为当时江南的核心在镇江,而冠以“日报”则更是要将自己逼上绝路。

  《江南日报》也是镇江第一份真正意义上关注所在城市和居民的日报:其每天出报的速度,不仅刷新了张丹斧自己在上海办刊物的记录,也远远将《扬子江白话报》和《医学扶轮报》甩在身后。

  无论从当年还是现在的创业标准来衡量,张丹斧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全然不怕面对未知的社会环境和舆论氛围。如果从一个现在媒体从业者的角度来看,就会更加佩服张当年的勇气和魄力,正是这种放手一搏的生猛和胆量,使其成为镇江市民报的开路先锋。

  《江南日报》从1909年4月创办,一直办到1910年1月,镇江还是地盘太小,终究盛不下张丹斧的野心,之后他重回上海,其融资本和操盘手于一身的禀赋,终于使其大放光彩:其历任上海《繁华报》、《神州日报》编辑和《大共和日报》主编,1919年在上海主编《小日报》,张爱玲小说《郁金香》就是登在《小日报》上的。《晶报》独立发行后,张丹斧与袁寒云同为主笔,但由张实际负责编辑,在《晶报》工作达10余年,其发表诗文、小说多篇,成为民国著名报人、“鸳鸯蝴蝶派”重要成员。

  张丹斧为人玩世不恭,其文均以嬉笑怒骂、落拓不羁而著称,掌故作家郑逸梅称其为“文坛怪物”。其实除文字功底,张丹斧更是文艺奇才和收藏大家:他精书法,善篆刻,擅长对联,书法融合章草与瘦金为一体(图2),别有一番风格,时人誉之“神似瘦金”,篆书也很出色,而绘画通常喜欢画符似的乱绘,而且轻易不肯示人;他也是民国大收藏家,酷爱古泉的他是与之有同样爱好的袁寒云的座上宾,收藏钱币、书画、甲骨等藏品几百件,张丹斧最喜欢的还是钱币,他常将好友古泉借来拓印,加以说明。张丹斧对甲骨文很有研究,与研究甲骨文的学者郭沫若是忘年交,郭沫若曾就甲骨文求教于张。

  最终,张丹斧的才能在上海得到充分释放,回顾其早期在镇江办报的思路和作为,依然能给当下媒体人不少启发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