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刀与火的结合、纸与墨的联姻,从雕版到活字,从单色到多色,雕刻之美、水墨之香、装帧之韵,因它而绽放。它被誉为“文明之母”。

  它改变了以往文明传承只能靠口传心授、誊写抄录的低效传播方式,不仅在华夏大地将思想的火种化身千万,更在世界范围内激荡起文化普及、社会进步的浪潮。

  作为举世闻名的文明古国,我国早在商朝就出现了体系较为完整的文字。文字的出现,使我们祖先创造的博大精深的中华传统文化,得以“传于异地,留于异时”。不过相当长的历史时段,文化传播依靠“铭于金石、刻于竹简、书于纸帛”,这种传播方式,费时、费事,且易于耗散。

  随着人类改造自然、征服自然能力的增强,随着“究天人之际”的现实需要,尤其是隋唐科举制度兴起后,士子们干禄仕进需要精研大量典籍,于是,催生出了一种新的传播手段——雕版印刷。

  “肇始于中国隋唐之际的雕版印刷,是人类最早印刷术。方法是,在木板上雕出阳文反字,再经过涂墨、铺纸、刷印,得到印品。它的出现,明显受到碑石拓印的启发。”在中国印刷博物馆一件件“镇馆之宝”面前,馆员高飞向记者述说起印刷史上无数“高光时刻”。

  824年,元稹在为白居易诗集所作序言中写道:“至于缮写模勒,炫卖于市井,或持之以交酒茗者,处处皆是。”宋代,雕版印刷术达到鼎盛。在单色印刷之外,还出现了集绘画、雕刻和印刷于一体的彩色版画印刷术——木版水印。1900年,在敦煌千佛洞发现一本印刷精美的《金刚经》,末尾题有“咸通九年四月十五日”(公元868年)等字样,是全世界现存最早的印刷品。

  雕版印刷虽然为文化传播带来了一次飞跃,但其制作费时费料、书版不便存放、错字不易更正等诸多弊端,也逐渐显露出来。北宋庆历年间,毕昇发明活字印刷术,这些问题迎刃而解。“不同于整块雕版,活字印刷使用的是一个个单字反文字模,按印刷内容将单字排在相应的字盘内,涂墨印刷。不仅随时可以调整修改,字模还能重复使用。毕昇在11世纪的这项发明,足足领先西方400余年,被誉为‘汉字印刷技术的第一次革命’。”高飞指着博物馆展柜中一组形如印章的小小活字,向记者细讲原理。

  受中国活字印刷术启发,15世纪中叶,德国人古登堡发明了铅活字机械印刷术,乘着工业革命的东风传遍欧洲乃至世界,加速了欧洲社会发展进程,为文艺复兴创造了条件。

  19世纪初,尤其是鸦片战争以后,大量西方近代印刷设备进入中国。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建立起完整的印刷产业体系。然而,20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印刷业与世界的距离却陡然拉大——随着计算机时代来临,西方字母文字可以便捷地编码储存、打印输出,汉字却因数量繁多、字形复杂而遭遇世界级难题……

  如何将数千兆的汉字信息输入当时存储量不到7兆的计算机内?很多学者进行了尝试,但都铩羽而归。甚至,有国外专家断言:计算机时代将是汉字的末日。

  “汉字的信息化处理一定能完成,而且必须由中国人在自己的国家完成!”在国家支持下,北京大学王选团队对当时世界上尚无成品的第四代激光照排机展开攻坚。从1975年到1993年,18载孜矻攻关,以点阵和计算的方法,使汉字存储量压缩到原来的1/500至1/1000,随后设计出汉字字形复原功能专用芯片,终于实现了汉字印刷技术的第二次革命!

  这一技术迅速得到推广。20世纪90年代中期,我国90%以上的书刊印刷用上了激光照排系统,平均出版周期缩短了三分之二,报业排版效率提高了数百倍。

  “告别‘铅与火’,迎来‘光与电’!这个里程碑式的创新,让印刷术的故乡再次傲立于世界印刷技术前列。”讲到此处,高飞不由地扬起了声调,“在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的今天,印刷术更是搭上了数字化、智能化、绿色化、融合化的时代快车,从‘光与电’走向‘数与网’。”

  高效微生物废气处理技术、零排放集中供水系统、精细化隔音处理……在北京雅昌智能制造数字化车间,科技范儿十足的印刷设备、整洁安静的厂房环境,瞬间颠覆了记者脑海里印刷厂机器轰鸣、油墨四溅的固有形象。

  “我们已经实现了全流程绿色印刷,节能降耗贯穿制版、印刷、装订、物流各环节。比如,经过这套设备的处理,近90%的废水可循环利用,同时减少显影废液产生。”雅昌印刷技术部总监唐小兴指着车间里的净化设备对记者说。

  安徽新华印刷股份有限公司经过20年努力,终于实现了这个“小目标”——印制车间,智能彩色印刷无限还原图文逼真度;装订车间,具有识别纠错功能的装订设备,可以将问题书页飞快剔除;质检环节,移动操作系统可实时反馈质检信息……

  “拥抱智能化,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才能不断迎来质的飞跃。”公司总工程师杜万全感慨。

  记者来到北京印刷学院生物印刷工程技术中心时,教师胡堃正带领印刷工程专业学生进行“三维打印骨修复项目”研究。

  研究人员先根据骨损伤病人的CT资料进行修复体建模,再选取和骨骼成分一致的复合材料进行打印。随着光源来回移动,不多时,一块栩栩如生的骨头凭空诞生,将植入患者体内。

  “我一直在思考,如何为传统印刷找到突破点。最后选定了这条路:研究创新型生物医用材料应用于临床,并把相关知识融入生物印刷课程教学里。”胡堃告诉记者。

  随着科技水平的不断提升,我国印刷业年产值规模已超过万亿元,位居世界第二。与此同时,“中国印刷”的国际话语权也日益提升。

  “2016年,由我国主导制定的两项国际印后标准发布,实现了我国主导制定国际印刷领域技术标准零的突破,也填补了全球印后加工领域有关国际标准的空白。”说到这些,北京印刷学院蒲嘉陵教授颇感欣慰。

  历经千年嬗变,发轫于中华大地的印刷术,正为人类“印”出更加美好的未来……